周建朋新近完成的近百幅以“新疆山水”为主题的绢本《天山牧歌图册》,是依据近年来多次前往新疆天山南北写生积累的画稿创作而出的。这些画作基本上是“全景式”的空间结构,气势博大,辽阔而壮美,从点景的毡房、草舍,还有山顶上突兀的草原上的羊群和马群,都很容易辨识其地域性特征,换而言之,就是对新疆和天山南北地理景观准确的、图像化的再现。而到访过新疆的观者就会发现,周建朋的绘画不仅再现了新疆和天山的形态轮廓,而且还复现了新疆和天山的色彩印象:山体、峡谷和草原,多是以墨笔勾写再施以鲜艳的石青石绿色,抑或赭石朱砂色,还有一些画作的局部以金色在墨线上再次勾描。为了更为逼真地再现这种视觉感的真实性,周建朋甚至在写生的过程中,直接从新疆采集矿石和泥土制作颜料,尝试在画面中还原新疆山水本来的色彩质感和调性。周建朋在绘画中很少使用过于复杂的笔法反复皴擦,而多是以带有江南文人气息灵动、秀雅的笔线率性写之,较为饱和的色彩在松动的积染中表现出墨色的通透和圆润之美。在这个意义上而言,周建朋的这些创作是对新疆和天山山水的“再造”:由笔墨语言所构成的绘画性的表现,与摄影语言捕捉的视觉影像相较,就不仅仅有赖于个人的才情和灵感,更仰赖于一种文化和思想经验。
周建朋的青绿山水创作最初受到张如元先生的启发,而后又得益于中国艺术研究院王镛先生的肯定和鼓励,尤其是得到新疆美协邓维东先生的指导,使之对这一中国传统山水画的语言风格痴迷不已。但或者是过于专注书写的乐趣,传统青绿山水画法的工整秩序最终为一种“写意性”的笔墨所置换。我们在周建朋此前完成的一系列大创作诸如《天山南北图卷》和《天山峡谷图》等作品中,可以看到都是以《千里江山图卷》和《溪山行旅图》作为视觉参照的范本来绘制的。毋庸置疑,周建朋试图构建一个新的——可以比拟中国绘画史上最为经典画作的——“新疆和天山山水画”的视觉样本。在2007年年未到往新疆之前,周建朋的山水画创作主要还是在延续中国传统绘画的图式和笔墨方法,写生也只是作为创作之前收集素材的辅助,难以形成一种鲜明的个人语言风格和绘画面貌。而不断深入新疆腹地,造访天山和昆仑山脉写生,才让周建朋的创作意识逐渐清晰起来:从写生到创作的转换在这一过程中显得自然而然,也重新构建了自身绘画的语言风格和视觉样式。
应该说,周建朋在新疆写生的过程中获得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视觉和心理体验,新疆天山和昆仑山脉奇伟的形态和风物,也使其逐渐感悟到,推进当代山水画创作的方案并非只有在一种更为“风格化”的探求中寻找,亦非通过反复演练“纯化笔墨”的方式达到一种新的超越,还可以通过描绘一种新的山水景观进而构建一种新的“视觉图式”来获得。亦因此,写生对于周建朋而言也就有着无可比拟的重要意义,也只有通过不断写生才能摒除“图式化”的困境:在面对自然、面对新疆天山和昆仑山的景观时,任何的想象力都会显得匮乏而不值一提。周建朋每年都有数次新疆天山南北写生的计划,每次写生的过程中都会唤起和激活很多新鲜的现场感受,从而不断有新的“行迹”进入画面之中:写生的画稿也就是周建朋视觉观看的记录,也不断为其创作注入着新的活力。
巫鸿先生在“废墟”的理论中,谈及相关风景和山水画创作时,有“神迹”、“古迹”、“遗迹”和“胜迹”之分,我想在周建朋的新疆系列山水画创作中,纵然有描绘古轮台、克孜尔石窟寺等古迹的画作,但在感觉和观念上大多与历史和时间几无关系。新疆的天山和昆仑山山水,或者是因为过于偏远而没有在中国传统绘画史的图像沿袭中存在一个不断累积的过程,其既不构成人的痕迹的消逝与隐藏的“墟”,从而也不构成人的痕迹的留存和展示的“迹”,而是一个没有人存在过的、新的纯粹的“自然”。从而也就不难理解,周建朋更多将新疆的山水画比附为传统的“桃花源式”的图像,往往是俯视的、点景式的房屋和村落,被置放于连绵不绝的山脉的怀抱之中,以至于形成隔绝于世的视觉场景。坦言之,周建朋并不是用笔墨去塑造一个新疆山水画的“纪念碑性”的存在去体验一种历史和时间感,而更多是以一种文人的理想化的情怀将自我置身其中,以一种更为感性的线条进行自由的“书写”和点染。当然在大创作《古轮台行》和《西域佛地》中这种塑造性的笔墨更多一些,并追求一种厚实的碑刻般的凝重感;但似乎是周建朋性情之中的文雅和内敛,使《天山牧歌图册》更为注重一种舒展而灵动的笔墨表现,这当然得益于其传统笔墨经验的给养。
最后,在我们考察周建朋的绘画时还必须将其放入到20世纪80年代以来“现代中国画变革”的思想语境之中,包括其与20世纪90年代以来的“新文人画”,以及与2000年以来强调对传统笔墨经验的重新认识的关系。相较于从“现代水墨”、“抽象水墨”和“实验水墨”中析出新的当代水墨观念,周建朋更愿意在传统的笔墨知识系统中寻求一种自我完善的维度,我想这与其早年的古典文学修养是相关的。抑或说,周建朋的绘画就是在构建一个内在的、自足的精神世界,沉浸于其中而没有太多外在的困扰,也就与当代的现实生活之间失去了任何的联系:到往新疆写生和创作,也就成为其能隐迹于其中的桃花源境。周建朋的《天山牧歌图册》,或者是最能展露其心性的佳构:正是在这种“熟与不熟之间”,画幅之中有野性的粗率也有细微的精妙,弥合着“师古人”、“师自然”与“师造化”罅隙。
文/中国绘画史博士、中国美术馆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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