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还想请丁宁老师再谈一谈,因为丁宁老师是研究中西方美学的,因为今天我们所谈得,并不仅仅是一个创作方法的问题,实际上也是一个思想观念的问题,是我们认识东西方文化差异,或者是认识我们与今天生活的关系的问题。
丁宁:我觉得传统和创新没有特别大的矛盾。我想到黄君璧的例子,黄君璧画过几幅尼加拉瓜大瀑布,尺幅非常大,有非常强的写生因素在里面。但是黄君璧的笔墨是非常传统的,传统在写生中并不是说一点用都没有。现在比较新锐的那些艺术家,表现的东西有时感觉不太耐看。很多时候,传统的东西是可以转换成特别现代的东西的,甚至有时候是大概最传统的东西可能最现代。我相信,贝聿铭把有点山水味道的东西用到日本的一个博物馆,会给人以耳目一新的感受。关键的是,好的艺术最后都是相通的。我觉得建朋也是有一些纠结的地方,比如说,有一页画面中画得是蒙古包一样的帐篷,帐篷上的烟飘的时候就是一个喇叭口,我觉得看上去太写实了,这个就是要解决入画性的问题。有生活不一定有好画面,有好的笔墨也不一定是一幅好的画,这里面非常重要的是一种微妙的转换。
就看黄宾虹,笔墨太厉害了,可是黄宾虹就不会画汽车。黄君璧画得特别现代的,画一个大瀑布也驾驭得非常好,而且尺寸非常大。我觉得最后还是要看画面,没有笔墨没法看。笔墨等于零,不要笔墨又会怎样。我们有时候作为一个话题谈起来很过瘾,但是对画家来说,好象都不是真问题,是伪问题。真正的画家实际上最后是要拿出好的画面。我今天的体会就是,还是要回到画面本身,画面本身的东西耐看,视觉上能够不断地玩味,我觉得就是好的,而不在于这个是有多么现代,或者多么传统。相对比较直接,就是要看画。像今天这样一个展厅,有40幅作品挂在墙上,眼睛能够游走,这个就是很了不起的一个成绩。
魏祥奇:丁老师说黄宾虹的笔墨是可以看的,分解的每一笔每一墨可能都是可观的。如果我们用这种方法看建朋的绘画,我们会发现很多问题:建朋讲究笔墨,但更追求笔墨造型的问题,而墨色的匀染,还有天青、石绿、红色和赭色的物质,都是在构成造型。在这一过程中,笔线的缓急、颜色的浓淡都在变化,笔墨和色彩会形成一种分离的关系,建朋必须设法将两者凝结在一起,必须让所有的笔墨服从于他的造型。在这一点上,建朋的作品里面会呈现一个很写实的,或者是刚才韩老师说的很“现实主义”的方法,就是为最终的视觉服务。我想这是建朋对于笔墨和色彩的直观理解。关于具体的创作的问题,我想建朋可以自己谈一谈,回应一下。
周建朋:谢谢各位老师,我受益匪浅。我想画新疆,我是在有意识地一步步去攻克一些问题。比如说,我刚刚过去的时候面对的是丘壑营造的问题,谢赫在“六法”里面将造型这个问题也是排在前面的。笔墨当然不用说,笔墨必须体现在几乎所有的方面,中国画不能脱离笔墨。我刚到新疆的时候,基本上都是拿着铅笔,有时候拿着毛笔,是在取景,反复取景。每到一个点,我就坐下来,首先就是观察。为什么说山水画回家用照片很难画,就是因为在照片里面有个小的图像局限了你,但是在自然中间就不一样。我第一次到吐鲁番,坐在葡萄架下面画葡萄沟的感觉。一眼望去,葡萄沟有很多的层次,前面是晾葡萄的晾房,再前面就是葡萄藤或者葡萄架,再前面还有小溪,再远望就是火焰山的山脉,连绵起伏不断,还有田野。在画得时候,比如取一个景,可以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下看看,这种就符合古人的观察方式,就是我们所说的“散点”的观察方式。但是只看到一张照片就不行,所以我几乎不会在画室里面盯着一个照片构思,我几乎都在外面画稿子。最近有几位老师讲,看出来我的创作方式既是写生来的,又和写生有点距离,原因就在于,在自然界中,坐在外面写生的时候,首要解决的问题就是一种丘壑的营造。我很少带着颜色出去,一层一层染、一层一层涂。有过,我2008年到喀纳斯写生的时候,画过第一张山水,很小,画了两天,所有的东西、颜料都往外一摆,小桌子上面是各种各样的碟子,摆完之后在那里画了两天才画完一张。出去毕竟是受时间限制的,每次都这样,感觉不过瘾,尤其是在走的时候,那种想法很多,不可能两个小时都在那里制作。我觉得画画是带有一种制作的性质。我前一段时间在解决丘壑营造的问题,走了这么多地方,可能这个问题暂时告一段落,不能说解决好了,只是说暂时停下来。
后来有一段时间我主要想解决色彩和光影的问题,研究各种各样的颜料。我现在工作室里面磨颜料,直接从阿富汗和巴基斯坦人手里买颜料的原石,对于他们来说石头并不是太珍贵的,因为有很多,我就一堆一堆买,不是一个一个买。我们现在北京买天青石很难,但是我在新疆,有便利条件和他们接触,买来很多做颜料,砸碎,放到机器里面研磨,研磨出来后净漂,学习古法的制作方式。这次在展厅里放的天青石颜料有的才漂了两次,如果漂到六七次的时候,会越来越纯,但是这个需要很大的工夫。这种颜料画起来自然是不一样的。我研究色彩不单单是在颜料上,我还在接受一些西域绘画上色彩的吸引,比如敦煌壁画,尤其新疆的克孜尔石窟壁画,这些壁画对我的影响很大,包括我的画上有很多很纯的青金石上去,就是从那里得到了启发。西域的绘画比敦煌还要早,那个时候的那些颜色非常纯净,到现在将近两千年的颜色,还是保存的很鲜亮。那种颜色对我的冲击、启发是很大的。当然目前还没有探索完,新疆随时会给你一些新的启发,每一次过去都有新的启发。因为新疆路远,有的时候开车下去,从乌鲁木齐到库车就将近800多公里,这800多公里有时候开车得一天或者两天,会经过很多的变化。我的一位朋友说,在新疆会一天经过一年的四季,就是这个原因。刚刚还是夏天,翻过山到了冬天了,下雪了,看到雪景,一下去怎么又是夏天了,很热。新疆无穷的变化,也给画家无穷的启发。
从去年的5月份开始,我就开始琢磨点景的问题。我专门去看新疆人的转场,尤其是哈萨克族,北疆的转场规模很大。现在由于政府的控制,为了保护草原,新疆的羊群不能长期定居在草原上,让他们到一定季节要下山,我们也有一些西部计划给牧民们建房子,让他们冬天住在房子里面,等明年夏天的时候再上去,就产生了转场。最早的时候本来也有转场,现在的转场规模就更大,就是要翻很多的山,上海拔几千米以上的高山草甸,包括那拉堤草原,都会有这种转场。转场的时候,大规模的动物的移动,就会产生像非洲动物大迁徙一样的壮观场面。我们就会在那里等着,住在那里和牧民们一起生活,跟着他们的羊群一路一路地往上。除了羊群之外,骆驼是他们搬运蒙古包、毡房的工具,他们会骑着马匹,有的人马匹很多,数千匹马,大多数是数千只羊,几匹马,几匹马是用来骑的,有几匹骆驼。刚上山的时候骆驼很瘦,下山的时候骆驼很肥。他们带着各种各样的行李,每到一个点,晚上就驻扎下来,包括放牛、放羊、放马,这种场景下面就会产生很多很多的点景。我现在在琢磨这些东西,这两年开始搜集很多的材料,自己拍照片,现场画速写,喜欢带着一些小卡纸,画水墨速写,有时候我盯着一匹骆驼,这匹骆驼在吃东西,一会儿转过来,一会儿转过去,我就画它不同的角度,在一个卡纸上面画不同的角度。用了好几年时间,包括画一些人物、画一些风土性的东西,还有就是大的骆驼,把骆驼作为一个主要的画面等。就像丁宁老师说的,这是我正在和未来一定要攻克的问题。
韩老师和王老师说的问题,我也有很深入地思考。确实,应该将我的作品放入到这一个艺术史的场景之中。我此前做了一个教育部的课题,是关于新疆美术理论的,做了很多的资料收集工作;到清华大学美术学院读博士的时候,是研究书画传播,研究书画传播与新疆的现代文化交融的问题。就是想谈我们的绘画活动与当地人的一些生活,甚至说一种文化之间的交融,产生了一种什么样的效果。刚刚两位老师说的东西,下来我还要跟你们单独请教。我在里面举出的一些案例,其中有关山月、黎雄才、赵望云的画,当然资料肯定不全,这个是很值得探讨的。黎雄才的绘画怎么会产生一些变化,这些前辈们的成绩是值得借鉴的。
我们在创作过程当中,有时候思考的问题其实挺少的。非常感谢大家,今天能够帮我总结这个阶段的创作。因为创作的时候,就只是在想一个画境营造的问题,几乎几天都不说话的,就是在和画对话。回想当时在写生的场景,那种感觉会很难用语言来描述。今天我用语言的方式来描述我的一些想法,我觉得非常高兴,也非常感谢在座的各位老师。
魏祥奇:建朋的“天山牧歌”册页已经完成了一百余幅,我想和陆俨少做的《杜甫诗意图》一百页有一定的关系。但我想这也只是其绘画生涯中很短的一个阶段,他想做和能够的东西还很多。如果大家去到他的工作室,就可以看到一幅尺幅超大的水墨画,是用纸本一直在画,讲究笔墨,一点一点渲染,画了很长的时间,一直贴在他的工作室中,还没有完成。这部分“以小见大”的册页,只是他一系列创作里面的一个类型,但是对于他而言,是很有象征意义的。大家今天也提到了一些问题,但是大家对创作本身是非常肯定的,我想在后面的创作中可能还会产生其它的一些问题,因为人在不同的阶段,所面临的问题是不一样的。郭俊杰先生是展览的出品人和赞助人,自己也在从事写意性的书画创作,请您也谈一谈自己的看法。
郭俊杰:我是去年开始关注建朋的绘画,经过朋友的介绍得以认识。认识以后,我第一件事就是想要到工作室去看看,看完以后,觉得非常震撼。首先觉得,现在青年画家画画都很讲究,工作室真的是非常壮观。在环铁艺术中心,他的状态真得非常好。我想也只有这个创作条件,他才能够做出很大的东西。后来,大概经过两三次以后,他把这批册页拿出来给我们看,在一个盒子里面。他说这是两年时间里画得一件东西,看完以后我非常喜欢,都是小画。我看了一遍后,念念不忘,就想收藏,隔了不久再去看。
首先我就想要给这批作品办一个展览,几位朋友一起看了这批作品,挑得其中40页。我说我们在北京大学给建朋办个展,要求必须有学术性,展前做了大量的工作,包括画册的编辑、设计、印刷和出版,都要求专业和苛刻。也非常感谢魏祥奇博士,还有我们整个专业团队,为这件事情所付出的努力。我认为好的作品,就一定要有好的展示。我自己也赞助过一些展览活动,但希望每次都有新的突破,这次展览的效果我觉得非常好。刚才丁老师进来看展,说这次策展从形式到内容都非常好看。所以我觉得,我们也吸取点经验,今后我们做展览要按这个规格来做,但是确实需要很高的成本。
魏祥奇:谢谢郭先生,为促成这个的展览付出了很多努力,给予了极大的支持和赞助,我想这就是一种现代人的知识和文化情怀。还有一点时间,我还想请列席听会的观众讲一下。
观众1:我注意到,周老师所有的画上都是自己题写的诗词和跋文。诗书画印,都是关于自己创作的一些思考。在有些作品中,我好像看到《大唐西域记》里面的场景。我想里面有很多的哲学思想,或者更多的是佛学思想。周老师作品中的文字里有诗意的东西,谭嗣同讲“任侠”二字,他的画里面可能有很多侠士的感觉,这是我自我。
观众2:20多年前,我在中国美术馆看到妥木斯的作品,他把内蒙的景象带到了北京。那是1980年代的一个新鲜的空气。今天看到了周建朋的作品以后,我也非常振奋,也高兴看到他把新疆的空气带到了北京,对于北京的雾霾是一个很好的驱离。这是他的作品给我的感受。关山月在西南办画展的时候,也就是这个年龄,而今天他在北京大学办这个展览,不一般。
魏祥奇:谢谢两位的发言。我再说总结两句,研讨会就结束。我们知道,1912年的时候,当时的京师大学堂改名建成北京大学,1916年蔡元培先生出任北京大学校长,提出一个很重要的观点就是“美育”,至今影响深远。我想对于建朋而言,审美是他的一个很重要的追求。另外一个,就是在1918年的时候,当时北京大学成立了一个“北大画法研究会”,受聘者包括陈师曾、胡佩衡等,包括徐悲鸿先生。这都说明北京大学本身是有这样一个学术渊源的。建朋今天在北京大学图书馆做展览,得到很多朋友的支持,他们也都是想,为今天北京大学的人文再融汇一些艺术的东西。所以,我觉得“天山牧歌”这个展览,在这个意义上还可以再延伸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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